陈希有

个人信息Personal Information

教授

博士生导师

硕士生导师

性别:男

毕业院校:哈尔滨工业大学

学位:博士

所在单位:电气工程学院

学科:电力电子与电力传动

办公地点:电气工程学院(海映楼),409室

联系方式:chenxy@dlut.edu.cn

电子邮箱:chenxy@dlu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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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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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前夜

发布时间:2020-10-15   点击次数:

 

                我的大学前夜        

草稿完成于2010年1月31日,星期日,腊月十七

大连理工大学电气工程学院   陈希有

 

忆罢女儿的求学历程,情不自禁地打开了更远的记忆闸门,回想起自己当年的求学过程。简单回眸,以期留存少年记忆,展示生活变迁。往事翩翩跃入眼帘,千头万绪从何说起?还是依照几个逻辑模块来说吧。

     第一要说的是,我考入大学纯粹是命运的安排。有下面几点理由:


(1)从上学那天开始根本就没想到能参加高考,并且能够考上重点大学,也根本不知道大学在哪里?只知道“大学校门朝南开,有钱请进来,没钱快滚开”。当然更不知道哈尔滨工业大学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只认为工业大学比农业大学要好,还朦胧地认为科技大学比工业大学更好,故而没敢报考科技大学。老师也从来没有向学生灌输过大学的点滴概念。所以,我对大学是一片茫然,做梦都没敢想考大学。甚至当高考成绩公布后都不相信能够考上什么大学,还和其他落榜生一起参加复读,后被肇东一中劝回在家等候录取。那些年支撑我坚持学习的一是兴趣,二是期望。兴趣就是酷爱学习,不用多解释。期望就是毕业后能够从事像农业技术员、生产队会计、商店店员这样的需要一点文化的劳动。其中兴趣是最主要的。


(2)中途有几次诱惑险些影响升入大学,但当时没有意识到。一次是做生产队赤脚医生的诱惑,说是要从初高中在校生中选派若干人到县城医院学习三个月,每月补助15元,每天伙食是4角钱标准,有细粮和肉。父亲动心了,并且和生产队长也说好了。当时我也没有主意,不知应该服从还是不服从。但在正式派去之前,我还是继续上课学习。后来此事不了了之,由此躲过一个人生岔路口。第二次是1977年,高考恢复了,但学校没有任何准备,应届生中无人报名。学校试图让我这个低一年的学生报考中专学校试试,说是很有希望。当时如果哪个学校能考出个中专生,在当地也是个了不起的成绩。后来,此事也不了了之,再次躲过人生的岔路口。


(3)高中毕业恰逢时机。如果早毕业一年,虽然也能赶上高考,但由于没有很好准备,很可能会像上届毕业生那样不敢报名;如果晚毕业一年,城镇高中的升学率会立即远远超出农村学校的升学率,我也很难考上。高考一旦恢复,城镇高中一抓,教学质量立即上去,毕竟他们有办学基础,而农村不行。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我所在的高中再没有人能够考入比哈工大更好的学校。再后来,高中都停办了。而在我毕业的那年,由于十年动乱的影响,全国各地的教学质量相差无几,或者说学校都不务正业。我由于热爱学习,有一定知识储备。储备和机遇相逢,事情就这样成了。

由此可见,我是恰好在高中毕业那年被高考大潮顺便卷入了通向大学的道路。所以说,我上大学是命运的安排,别无其它解释。不像现在的大学生,他们从上小学开始,就确定了要考入大学的奋斗目标。如果当年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也极为正常,从前的高中毕业生都是如此。这倒不是瞧不起农民,只是我的读书兴趣难以得到继续满足,更可怜我的瘦弱身体了。


第二要说的是,求学是艰苦的,但命运祝福勤奋受苦的人。皇天不负有心人,天道总是酬勤人。

(1)苦在上学的路途上。刚读完小学三年级便离开所在村庄,每天往返步行10余里到位于生产大队的红庆小学求学至初中毕业,然后又每天往返步行20余里大约3小时到位于人民公社的尚家中学就读高中。荒郊野外,孤单一人,没有同伴,雨季还要淌水过河,经过村头时还要与群犬搏斗。瘦弱的身体,每天除走路外,还要背上大书包,有时还要带上铁锹、锄头等沉重的劳动工具。我现在的双肩不平就是当年在长身体的时候两肩负重不均,又无人纠正造成的。更难走的是遇到雨天、顶风天、高寒天和高温天。雨天走在泥泞的路上,鞋上沾满泥巴,像脚链一样沉重,盐碱地上走一步还要滑回半步,深一脚浅一脚,摔成泥人也是经常发生的;夏天雷雨来得快,赶在半路无处躲藏,拍个正着,回到家衣服又干了,好哭又好笑;瘦弱的我在顶风天行走,身体要严重倾斜。如有东西被刮掉,还得追赶,导致行程增加,因此路上要比平时多费很多力气和时间;高寒天里行走,身披父亲厚重的羊皮大衣,脚穿絮草的胶皮鞋,头戴自制的狗皮帽,身体负荷数倍增加。走起路来有冷有热,冷的是暴露部分,热的是活动部分,问我冷不冷都不好回答;黑龙江西南部的夏天偶尔也会高温难耐。走在路上,除了少穿再少穿之外,没有其它避暑的办法。阳伞或雨伞是上大学后才见到的,而真正使用雨伞则是大学毕业以后的事。少穿导致皮肤由白细到脱落再到黝黑,就像蛇一样,每年换皮一次。天热汗多口渴,看路边积水还算清澈,喝一口暂缓一下,到家便是一瓢井拔凉水下肚,喝个痛快淋漓,让身体从内到外感受冰凉,以切身体会诠释了“如饥似渴”的涵义。想到这些,我要特别感谢我的老师们,遇到恶劣天气,只要我能来学校,不管其他学生是否到校,老师就照常讲课,因为我走的路和克服的困难是最多的。在秋冬季节,往往还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母亲十分惦记地站在村口迎送。在好的天气里,我也会充分利用在路上行走的时间来温习功课。背诵课文、在地上演算习题是常有的事,有许多难题都是在路上解决的,这也是没有同伴打扰带来的方便。一边背诵、一边走路,路程也显短了。至今我在走路时还习惯地想着未解的问题。回想,我这些路并没有白走,不仅走进了大学殿堂,而且连我工作后的上班路和女儿的求学路都被我提前走完了。解释一下就是,从参加工作到现在,虽然几次搬家,但工作单位离家一直很近,中午可步行回家休息。女儿从幼儿园到大学,路途也都近得很。苦去才能甘来。


(2)苦在学习的照明条件上。上初中后,虽然农村有了电灯,但停电时间大于有电时间。更可气的是在傍晚最需要照明的时候停电,而在后半夜大家都入睡的时候来电,拂晓时又停电。所以在家中要么借助煤油灯学习,学完鼻孔都是黑黑的;要么跟着电走,黑天就睡觉,来电就爬起。有时还很浪漫地学习古人,借用月光习文弄字。临考前,学校连夜补课,晚上也只能用煤油灯照亮。昏暗的学习环境不仅没有影响我的视力,反而造就了我对暗光条件特别适应的双眸,至今在暗处看物体也比别人强出许多,光线正常了反而感到刺眼。

(3)苦在学习的吃住条件上。高考前的4个月,由于课程量加大,每日回家来不及,外地考生都要求住校。3、4月份的黑龙江仍然寒风彻骨。5、6个学生挤在一个用木板制成的通铺上,宽阔的房间四面透风,怎么烧也热不起来。夜晚只能和衣而睡,并要头戴棉帽,身下铺着鹅毛辱子也感觉不到温暖。现在一想,仍然浑身冷颤。吃的都是住宿学生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小米、大楂子、高粱米等,食堂负责由生变熟。带肉或蛋的菜根本没有,最多的就是黄豆汤和咸菜,把人吃得越吃越能吃,总感到吃不饱,因为食物中太缺少营养。渴了就喝从井里直接打上来的水。在住校之前,中午需要带饭。冻豆包、呼土豆、呼苞米、苞米花、大饼子、小米饭、咸菜疙瘩是常带的食品,基本都是凉吃。如果能带上小米饭和白面混合的油饼就算是改善伙食了,一般是学校劳动时,家长特意给增加点营养。庆幸的是,这样的饮食条件,胃肠并没受太大影响,现在也不怕吃凉的,或凉热混合吃。寒冷的住宿条件也没能使我患上腰腿痛等风湿性疾病。高考期间的饮食应该是最重要的,可回忆当年,早晨吃的是大楂子和鸡蛋,算是送行。中午在考点吃发面饼或面条或自带的饼干,晚上又是大楂子。家里捎来10元钱算作是考试的交通和伙食补助。


(4)苦在学习的文具条件上。由于社会经济不发达,当时可买到的文具种类很少,对我来说也很贵。记得有4分钱的直尺和橡皮,2分钱的铅笔,7分钱的方格本和笔记本。2角钱的墨水,1-2元钱的钢笔等。没有现钱时,就用鸡蛋去换,鸡蛋可代替现金,小鸡变成了银行。或拣来废旧胶鞋底、废铜烂铁,卖给收购站,换回几个现钱后再用来买些文具。为节省费用,总是选最便宜的购买或自制文具,例如买来大白纸或包装纸,自己将其裁成小张后再订上,画上格线,制成练习本。既使这样低成本制成的本子,还要双面使用,第一面用铅笔书写,第二面用钢笔书写。那种包装纸类似丧葬用的烧纸,非常粗糙,写起字来很费铅笔。用包装箱自制本夹,本夹上的穿线孔用废旧胶鞋上的鞋带孔代替。书包更是补了一遍又一遍,用了一年又一年,直至不能装书,然后还要用来做鞋底的材料。


(5)苦在干不完的农活上。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每年的主要事情就是学习和劳动,但劳动要优先于学习,属于少年天性的玩耍是最后考虑的。为表述方便,这里我把劳动分成学校安排的劳动和家里安排的劳动,每种劳动又分成集中劳动和分散劳动。

学校的集中劳动就是在农忙季节,通过组织全校学生到生产队从事“力所能及”的农活,从而缓解农忙时的劳动力危机,并给学校带来可怜的一点收入。从政治上看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从小养成热爱劳动的好习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羞耻。集中劳动的时间长度可以是1天、3天、1周,秋天大忙季节里,甚至可以长达1个月,也就是连续1个月根本不上课,全部用来支农。全年累计大约有80-90天的集中劳动时间,而每天的劳动时间绝不只8个小时。所谓“力所能及”的活对正在成长的学生来说也是很难消受的,包括割麦子、割玉米、割黄豆、割谷子、掰玉米、剥玉米、搓玉米、拔甜菜、抬水、铲地、脱坯、垒墙、装车、和泥、抹墙、挖土壕,……。这些活计对成年劳力来说也属重体力活,况且学生营养还很差,正在长身体。如果安排的是点籽、间苗、踩格子,就属于很轻松的劳动了。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在外面站上或走上一整天也是很累的。没等体力彻底恢复,第二天又要继续。学校组织学生的办法一是通过热爱劳动教育、二是用制度强迫参加、三是物质奖励或精神奖励的诱惑。期间,电影《决裂》起到了很大的推波助澜作用。

学校的分散劳动是不停课但长时间持续的劳动。例如为学校拣粪,用于校田地施肥;为学校拾柴,用于冬季取暖。这种劳动从秋天开始,一直到来年的播种季节。在每天的上学路上,除背上沉重的书包外,还要挎上粪便或柴火,走上1个小时,其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家里的集中劳动也是指在农忙季节或有重大工事(盖房子等)时,协助家长从事一些像上述那样的“力所能及”的农活。如果有作业需要完成,绝对是作业要服从与农活,因为农活不等人,作业可以后推或利用夜晚时间来完成。当时社会思想是,读多少书最后都是回乡务农,即读书无用。学习被边缘化了,被挤到了狭缝中。有多少天资聪明的孩子被这种谬论毒害了。

家里的分散劳动更是长年持续。拾柴、拣粪是最多的劳动。拾柴用于缓解生活燃料的不足,是做饭取暖所必需。春夏秋冬,顶风冒雪,田间地头,荒郊野外,四处寻觅,通常是完全借助人力将拾到的柴火运回。拣粪在冬天里进行,黎明前出发,迟了就被其他人拣去了。借助月光、雪光或手电筒,臂挎粪筐,走街串巷,还要冒着被家犬咬伤的风险。白天要到远一些的草原上去拣大牲畜粪便,借助雪爬犁运回。拾来粪便,也拾来收获。一个冬天下来,所拾到的粪便卖给队里后,换来的钱相当于一个人全年的口粮款,用村里人表扬的话说就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此外还有家务性劳动。侍养生猪和家禽,打猪草、呼猪食、剁猪菜是比较劳累的。还有打水、提柴、扫院、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照看妹弟、做衣做饭、……。我是家中长子,样样都要做在前面,不分男人活还是女人活,导致性格都半男半女化了。

然而,不了解情况的人认为我没有离开校门,也就没有遭受体力上的苦难。读了上述往事,应该略晓一般。有些感觉用语言和文字难以表述到位,只好靠读者想象了。

现在回忆这些,感觉过去生活很艰苦,但当时还很快活。所以没有对比,便无言幸福与痛苦。过去的艰苦生活是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所决定的,非学校和家长所情愿。


第三要说的是,我的老师们都非常敬业,无私奉献,真诚教诲。

高考恢复以后,学校立即重新改组教师和班级,集中力量,重点辅导。为延长授课时间,有的老师也由通勤改成了住宿。搜集资料、备课、授课、补课,心甘情愿。对老师们来说,也是因为赶上了高考,都想大展身手。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我们这届毕业生大有希望。教导主任本来可以不上课,但他也坐不住,亲自主讲数学课的部分内容。化学老师将金属元素活动顺序表编成口诀,至今记忆犹新。物理老师趣味生动的讲授,使我受益匪浅。我的化学和物理高考成绩都是90分,这就是他们教学效果的最好证明。数学老师有神经衰弱的老毛病,但仍然十分卖劲,感动了每位考生。当年是初试后复试前填报志愿,老师和学生对高校和专业几乎都是一无所知。老师根据我的初试成绩让我填报北京地区的学校。天那,能在省内上大学就知足了,哪敢想北京呀。我给改成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工业自动化仪表专业,当时认为修理钟表需要技术。这一改很要紧,作废了一份志愿表。学校领导先是恼火,后又到教委好言相求申请一份。回来说:“看你有希望,才给你又申请一份,好好复习吧。”

高考那天,没有一位考生家长或亲属陪同,只有化学老师主动相随,大清早坐一站火车到县城赶考。每天考完,我和另一位同学要复述当天的试题和自己的解答。我们复述的试题内容与后来正式公布的试题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当时的记忆真好。


第四要说的是,接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事情。

被肇东一中劝回在家等候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去邮局和学校打探消息。邮局说邮差给我送信去了,是哈尔滨工业大学来的。心想那可能就是录取通知书,我立即说再见,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往回返。路上,无论怎么用尽全身力气,都感觉今天的自行车怎么这么沉重?速度怎么这样慢?不管什么道路,也不管自行车能否经受得了,一路猛踩猛踏,就像后面有老虎在追赶一样着急,与往日的斯文动作判若两人,“喜过还疑梦,狂来不似儒”。如果是骑马,这马可要受苦,说不定会把它抽打成什么样子。回到村子,邮差已走,从父亲手里接过来信,打开一看,果然是等了许久的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把上面的入学注意事项和学校简介都背诵下来了,然后放在安全的地方。父母都没有念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没有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朴实话就是,“学到肚里的东西是自己的,谁都要不去”,这就算是我的家教名言了。这样的家庭能出个大学生,感觉像做梦一样。

当年被大学录取的除我之外,还有被大庆石油学院录取的一位同学,他的求学经历也十分艰辛,在此搁下不表。一个十分普通和简陋的农村中学,一年能有两个学生被重点大学录取,对这个中学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极大地提高了师生们的士气,提升了中学的教学实力和知名度。后来听说学校领导参加上级会议时,腰杆子都特别的硬直。

为鼓舞士气,在我们去各自大学报到前,母校举行庆功和欢送宴会。宴会是在放学后的晚上举行的,没有电,点燃蜡烛和煤油灯,像是开烛光晚会。会上,学校还让我代表被录取的考生讲话,发表高考感言,以对在校学生进行励志教育,垂范后生。几年后,从中学校友聚会得知,我那次发言果然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真有学生以我为楷模发奋学习,该生亲自对我说,我对他的成长影响太大了,非要找到我以诉感激。这位学生高中毕业后考取了哈尔滨医科大学,目前是黑龙江省著名骨外科医生。

自打收到录取通知以后,便感到要远离家乡了,为父母分担劳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当时正是秋收大忙季节,所以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和使不完的精力,争取在离开家乡前替父母和兄妹们多做些事情。

漆黑的早晨,隆隆的火车把我从睡梦中载入了哈尔滨市,陪同送行的是父亲和孙柏林同学。此行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初见的是烟雾缭绕的哈尔滨,当时感觉烟雾就是繁华的象征,哈尔滨真繁华!

步入校园举目仰望,哈工大的主楼雄伟厚重,广场还有毛主席塑像,在向我们招手。亲爱的哈工大,原来你是这样呀!

走笔至此,关闭记忆闸门。

   


致谢:

感谢肇东县尚家中学的老师们,郑玉久、李太、马玉昆、母哲元、周云忠、于洪润、尤才,还有食堂伙夫们,你们在我成长的关键时期,从知识上、心灵上、精神上和物质上给予我最需要的营养和最好的教育。

感谢李景坤等其他同学与我比肩学习,使我不断找到自己的差距。

感谢表哥辛中平,你坚决支持我读书,传授学问和道理,《十万个为什么》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热爱学习的种子,给予我源源不断的学习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