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明天的回忆

（记录一段往事，表达内心感受，向医护人员表达敬意）

（遇到突发事件，每个公民一定要积极配合政府。不添乱，不扰民。）

陈希有      于2004年春节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百业俱兴的时候；正当华夏儿女在新一届中央领导的率领下，迈着坚毅的步伐刚刚跨进充满希望的2003年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阴霾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生产和人们生活。SARS(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以其尚未被完全认识为优势，在广州、香港乃至祖国首都北京迅速蔓延，到处行凶作恶，终于致5千余（5327）人被感染，夺去了数百人（348例）宝贵的生命。在全国人民和衷共济，众志成城，抗击SARS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有许多故事和感受，但我的故事和感受与众不同。羊去猴来之际，闲暇无事，回首一番，全当茶余饭后之趣谈，更是为了明天的回忆。

2003是我的求学之年。新学期伊始(3月5日)，我便满怀憧憬、带着希望、带着理想、也带着决心和毅力，来到想往的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全面系统地接受英语培训。一来为集中一段时间强化英语技能，以便将来更熟练地使用英语；二来为成为访问学者准备基础和条件。紧张的学习生活使同学们淡化了对公共消息的关注。虽然时而相互通报SARS情况，但大部分师生都不屑一顾，学习和生活未显异常。直至4月21日，卫生部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当时SARS的蔓延情况，同时宣布免去张文康的卫生部部长职务，免去孟学农的北京市市长职务，人们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和危险性，并作种种分析和假设。一时间，口罩畅销、增强免疫力的药物短缺。机场、车站、商场、街头，人们形态紧张，口罩遮面。有手机短信为证：

北国风光

千里病风

万里菌飘

望长城内外      

满街口罩

大河上下

顿失喧嚣

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

欲与SARS势比高

………………….

还有，描述北京市民：

抢米、抢面、抢中药

彻夜消毒不睡觉

…………………

真如“草目皆SARS”一般紧张。当时，北语有位外教在不知危险的情况下去医院看望了其发烧的朋友。学校得知后，将其用过的所有房间全部消毒。如此，仍不能消除人们的恐惧：学生不愿进被消毒后的教室，教师不愿接触被人用过的语音设备，一时教学秩序表现混乱。鉴此情形，又考虑“五一”长假将至，北语出国部领导征求上级意见后，做出暂时停课，两周后复课的决定。我等一行4人随即更换机票，于24日返回哈尔滨，并留下未与同学说再见的遗憾。考虑到两周后将重返北京，故只对房间进行简单收拾，并带回部分学习资料。

为了家人、朋友和同事们的安全，也为了消除周围人的恐惧，下飞机后，我等立即到校医院自觉接受体检(当时并未通知必须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但由于我们是从“疫区”归来，并且在“疫区”驻留时间较长，加之邻近的北方交通大学是重灾区，医务人员告知我们须在家隔离2周，尽量不去公共场所，每天报告体温或其它不适感觉。本人每天照办，且渐渐形成习惯。起初几天，早上醒来，感觉未发烧，庆幸自己又活过一夜，危险期又减少一天。期间，由于我的原因，女儿所在的哈工大附中也通知其不要到学校上课，所欠课程以后补上。对此，我十分理解和支持。这是我们父女俩难得的共同休息时机。同事也少有打扰，每日除自学英语外，便是关心抗击SARS情况，期盼早日彻底控制SARS疫情。偶尔在日落后外出散步，也尽量避开熟人，唯恐给精神过分紧张的人带来不安，深明自己当时是不受欢迎的人，就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有事实为证，在隔离即将结束的一个傍晚，我和爱人一同到附近的一个小菜市场(复华四道街)选购蔬菜。在邻近的一个摊位上，我的两位中学好友王艳华和张淑珍边说着家常边选购蔬菜。由于二人精神过分集中，未发现我与她们如此邻近。为了不给她们带来麻烦与恐惧，我和爱人立即转移到马路对面的另一摊位，当我们选购完毕回转身时，发现她们也朝此摊位走来。由于二人交谈亲蜜，加之天色较晚，她们仍未发现我们的存在。我们再一次迅速躲开了她们的视线，转移到一个小超市。当我们正要走出超市时，她们也在朝超市方向走来，我们又迅速躲到超市货架背后，等待时机以便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迅速离去。最后终于躲过了她们的“追赶”。静下一想，此过程好像是在上演一场游击战，只不过对手不是敌人而是很要好的同学。SARS不仅给人们带来恐慌，也给生活增添情趣。

 两周的隔离期终于结束了，自感身体无任何异常，便急于恢复工作，也免得他人说借口隔离放弃工作。乍见学生与同事，都发现我较以前胖了许多，这对我这个一向以瘦弱著称的人来说无疑是个福音。由此也找到了从前消瘦的原因：工作太累，休息不足。

 更荡人心脾的故事还在后面。

 随着隔离期的结束，女儿也被允许返校上课，但必须出据家长健康证明。女儿和我都非常认真，服从学校安排。5月11日(星期日)，我满怀自信再次来到校医院接受关于SARS的体检。当胸部X光片出来后，医生发现胸片异常，肺部存在条状阴影。再细问经过，不容分说，便立即将我送进专用隔离病房，甚至来不及与家人细说分晓、准备住院物品等。入院速度如此之快，任何病症、任何档次的医院都是少见的。如果所有病人的住院速度都这样快该有多好！

 经校医初步会诊后，首先注射双黄莲和先锋。当第一针药物注入我的肌肤时，有生以来未曾接受点滴治疗的记录终于被打破了，并且不是由于疼痛难忍来求医，而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发现了人们最不愿发现的问题。

 这是真的吗？这是为什么？SARS从何途径找到我？为什么在两周前未发现问题？……？一系列问号交织在一起，脑海顿时一片混沌。装着无事，带着笑声，逐一与在北京接触过的同学及朋友打电话，表面上是问候，实质上是了解他们目前身体状况如何，进而分析自己感染SARS的可能性。

 入院的第一个晚上，校医院请有关专家会诊以便明确病情，两小时左右会诊结束。之后，哈市防疫站及南岗区防疫站的同志们开始流行病学调查。他们尚未走进病房便大声号令：戴好口罩！站在指定位置！大型喷雾消毒器为他们开路。不一会，病房的每个角落都喷洒了过氧乙酸。转瞬间，难闻的消毒水味弥漫了整个病房，有些让人窒息，想开窗透透气，又被他们制止。消毒过后便是一连串的提问：个人简历、住址、单位同事情况、乘何种交通工具回哈、同行都是何人及其联系方式、坐在我附近的还有何人、回哈后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等等。有些问题不知问过多少次了。就在记录的时候，记录员不小心将表格掉在了地上，他们不是拣起来继续使用，而是将其丢弃，另记在其它位置。测量体温后，他们不去亲自看体温计，而是由我如实自报体温。

  调查是在专家会诊之后，所提问题又令人毛骨悚然，加之调查人员的种种畏惧表现，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但结果究竟如何，他们无可奉告，说是要待血清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得出进一步的结论。根据专家会诊结果，医生将先锋改换为德尔复星，并立即连夜注射。这些行动怎能不让人产生新的怀疑和联想：至少我已被确诊为SARS疑似病例，说不定还要转移到收治SARS患者的定点医院，不久在媒体上便会出现陈某某。夜深人静，浮想联翩：人的生命如此之脆弱和难以预料。结束生命的方式有多种，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了SARS。亲人不能前来探望，不能送葬，连尸体都要单独火化，吃小灶，真是太悲哀了……！

 终于熬过了第一个夜晚。早上，护士送来一束玫瑰花和一盒蛋糕，因为当天是国际护士节。这一天本应是社会各界向护士表示节日祝贺并送给她们节日礼物。特殊时期事情都发生了反常，现在是反其道而行。她们的用意我当然是理解的，是在宽慰患者，对此我深受感动，可惜无法看清是哪位护士，因为她们始终戴着大口罩，穿着防护服。日后让家人特送来《南丁格尔》一书，进一步了解了护理工作的平凡和伟大，她们的工作应当得到全社会的尊敬。尤其是在SARS肆虐时期，走进病房的都是勇敢的护士们。

 我被怀疑感染SARS的消息立即通报了学校非典防控指挥办和院系各级领导。凡是与我有过接触的同事被告知在家接受隔离。有些班级需要停课，为了不给学生造成恐慌，将停课的理由说成是老师出差，何时上课待定。细心的学生已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样的理由是难以成立的，因为当时学校限制出差，教师也不愿选择这样的时机出差。再者，为什么全体老师同时出差，而且连何时复课都不确定。不久在校园便传出哈工大发现一例非典患者的消息。但总算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

与我一同被隔离的还有我直接或间接接触过的研究生们。由于不知我的病情究竟如何，他们的表现也各不相同。有的同学满不在乎，心情乐观。独立房间，还有电视与电话，送饭送水到房间，比住宾馆还潇洒；而有的同学因恐惧而导致白血球减少，甚至体温也开始升高，这又进一步增加了他们的恐惧。我也无法安慰他们，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被隔离的学生中有一对恋人，其中一位是与我有过接触的学生，故其恋人也受连带被隔离。遗憾的是他们只能隔门相望、相互勉励，或电话联系。

 入院的第二天，爱人和女儿也被要求到医院接受体检。事后得知，由于不知细情，或将情况想象得太严重，岳母家中大哭一场。

 为不虚度时光，同时也为消除恐惧与寂寞，家人通过医院送来平日无暇阅读的书籍。他们未经选择地送来一本名为《相约星期二》的美国小说。翻开阅读，发现主要内容讲的是人如何面对生命的最后时刻。若平时阅读心情会很平静，但当时情况不同，未等读完便不由地产生极坏的联想。送者无意，读者有心。

 得知入院，同事朋友纷纷打来电话问候。听得出，有些人是借问候之由，了解我是否感染SARS，以便清楚个人的安危如何。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也帮助他们实事求是地分析，向他们介绍每一个细节；另有些朋友，由于不够了解情况，仅凭传说，将结果设想得很严重，像对待绝症病人一样在电话中给我勇气和安慰，劝我不要害怕，不是有很多患者都已得到医治了吗，真使我既感激又啼笑皆非。还有些朋友打电话感谢我给他们带来休息且不停薪，我表示，如果想休息，出院一段时间后我再来体检，与我接触者便可再休息。当然，这只是为了表现一种乐观情绪。

 起初几天是每天进行胸部和血样检查。每次检查的结果都有明显好转。所有关心我病情的人的心情才稍有放松，我也渐渐放弃了对SARS的怀疑。那么，非SARS又是什么呢？又开始作其它设想：结核？肿瘤？肺气肿？肺感染？气管炎？为什么不发烧也不咳嗽？带着新的疑问又开始向医生和朋友咨询。医生始终不能给出明确结论，也许她们真的无法断定，或断定了也不愿说出，因为当时是特殊时期，谁都不愿冒险，一切只好通过时间来回答。

 

以后的治疗很有规律：每日两次点滴，隔日体检一次。心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焦急度日。陪伴我的是杂志、小说、电视和电话，后来考虑近期出院不可能，家人送来了电脑，用来学习和娱乐。听说病房中的电视是非典时期，学校为稳定被隔离人员情绪而最新购置的，学校的工作还真是周到。房间有电视、电话、独立卫生间，除了铺盖和棚顶上的点滴滑道外，几乎相当于星级宾馆一般。这样的病房是很少有人能够“享受”的。在餐饮方面，每日都有不同的菜肴、水果或饮料。几乎品尝了康师傅系列各种口味饮料和当时市场销售的各种新鲜水果，米饭和面食任选。我们的医院始终保持这样的服务质量该有多好！

 由于无有线电视天线，电视只能收看到很少的几个电视台节目。频道少，加之广告重复率高，有些很长的广告词和电视剧插曲中的歌词至今记忆清楚。蔡明在药品广告中说道：

维生素它保健康

吃之前要看配方

中国人磷铜已超标

铜过量它伤肝脏

黄金搭挡不含磷铜

黄金搭挡

 

刘欢在电视剧“书香门第”插曲中唱道：

谁说识字忧患起

偏偏是世代书香人家

博古通今以明志

淡薄宁静自高雅

满屋的经史哲伦

一张口家国天下

指点江山五千年

激扬文字论华夏

并非采菊东篱下

不过是寻常百姓人家

燕子飞过屋檐下

炊烟袅袅映丹霞

少不了家长里短

说不尽酸甜苦辣

心中明月清风

坐看风云变幻

都是一样的路啊

一样的雨雪风霜

一样的世世冷暖

一样的春秋冬夏

都是一样的情阿

一样的真真假假

一样的悲欢离合

一样用心写的爱

用爱写的家

入院之前，工作繁忙，少有闲心收看电视剧，原来电视剧插曲还有如此优美的歌词。

        住院期间，正值中国登山队攀登珠峰，中央电视台全程直播。登山行动恰如时机，电视画面中，登山队员的勇气、毅力、智慧及协作精神，给了我极大的鼓舞与鞭策，我的事业更在出院后，此次入院全当调整精力，或是对以前所欠休息日的集中补偿。

        重温毛泽东40年前所作诗篇，使我对全国人民最终控制SARS充满希望。

七律  送瘟神

毛泽东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由于经常测量体温，使我对体温的变化规律有了新的发现：一个人不同时间的体温是不一样的：早晨偏低，中午偏高(但仍属正常值)，晚上居中；左腋下体温小于右腋下体温。如果将上述条件作为参数，可以得到体温变化曲线族。

       在彻底排除感染SARS可能，并且已停止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医生仍不肯同意出院，说还须观察1周，这是上级指示，医院必须照办。院系及医院领导为此多次解释和安慰，我也只有服从，别无办法。

       五月的哈尔滨，阳光普照，万物吐绿，丁香盛开。我却因与SARS有关联而无法享受美好春光，悲哉！每天盼望的就是接受体检，这样我可走出病房，经过庭院，感受春天的气息，哪怕是片刻时间。不过要有护士引领，不可单独行动，仿佛在接受劳动改造一般。不然，我和护士都要受到严厉批评。

       偶尔在黄昏时分，爱人和女儿来到医院楼前。楼上楼下、屋里院外，探视一翻，相互得到宽慰与快乐。其情形类似探监，只是相距很远，还得不被医生和路人发现。

       由此深刻领悟道：对任何人来说，失去健康，就等于失去自由。

       5月28日，留观治疗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虽有一种迫不及待回家的心情，但回首医疗经过，对各位医生和护士不禁产生感激和敬仰之情，遗憾的是不知她们的姓名，也未见她们的尊容，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她们工作顺利，健康快乐！她们对抗击非典工作的重视和积极投入，为全面防止SARS蔓延做出了重要贡献。为表达尊敬之意，特献精美花篮一个。再见了，医生、护士们！

 

后记： 1，被隔离的学生一周后返回校园，留我一人继续观察。

              2，停课学生一周后复课。

              3，最终诊断结论是感冒留下的普通炎症，与非典无关。特殊时期，医护人员特别警惕，宁错勿漏。

              4，出院后略做休息，白血球恢复正常值后，便开始忙于修订教材及期末各项工作。

              5， 7月13日再赴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复课，8月9日结束，取得了来之不易的结业证书。出发前再次体检，一切正常。

 

完成于 2004年1月27日星期二